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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0章 0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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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0章 090

敲定了建廠建窯的負責人, 喬鈺帶著奏折施施然離去。

他的身後,廳堂內一陣雞飛狗跳,是高同知在單方面追打同僚。

翌日, 高同知帶著簽訂了保密協議的匠人, 逃離府衙這個傷心地, 前往城郊建廠。

喬鈺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,讓秦進把石灰廠布局圖給高同知送去:“去書齋看看高大人一直想要的那本書到了沒。”

秦進領命而去, 在書齋找到公子指定的書,送到高同知手中。

高同知捧著心心念念許久的寶貝書, 當場喜極而泣。

他雙目泛紅, 擲地有聲道:“請秦護衛轉告知府大人, 下官定會嚴格監督,t 建造出讓大人滿意的石灰廠!”

秦進:“......”

記吃不記打, 大抵便是如此了。

秦進留下布局圖,五味雜陳地離開。

高同知鬥志昂揚,懷著一百二十分的熱情投入到建廠之中。

八天時間轉瞬即逝。

一塊塊磚瓦堆砌成房屋,一座座窯爐拔地而起,初具規模的石灰廠成為城郊最為醒目的建築,引得無數百姓慕名前來。

如此這般, 官府建石灰廠的消息不脛而走, 成為坊間百姓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。

“據說不僅燒制水泥,還燒制其他東西, 具體是什麽就不清楚了。”

“等石灰廠建成開張, 可能會對外招工,咱們都有機會進廠做工咧!”

“說起水泥, 我就想到祝家大公子,之前都說他竊取水泥制法, 到底成功了沒?”

“知府大人眼裏容不得沙子,要是真被祝大公子竊走了,就算祝老爺給朝廷捐一百萬一千萬,知府大人也絕不姑息。”

“壞就壞在祝大公子沒偷成,祝老爺為了息事寧人,拉了許多商賈下水,攏共捐了近百萬兩銀子,知府大人說不得打不得,可想而知有多委屈。”

“水泥可是知府大人的心血,因為鋪設水泥路,知府大人不知遭受多少非議,姓祝的太過分了!”

這時,有人從遠處跑來:“祝家給官府送銀子去了,還帶著祝大公子一起,這會兒祝大公子正在府衙外頭跪著呢!”

“這是大義滅親了?”

“未免太遲了些。”

“走走走,看熱鬧去!”

......

府衙門前,數十輛板車裝載著木箱,木箱裏是白花花的銀子,足以閃瞎人的眼。

祝淩雲赤.裸上身,背著荊條跪在大街上。

他臉上掛著未散的淤青,瞧著有些時日,至今仍然腫脹。

此時的祝淩雲再無往日的意氣風發,面色慘淡,眼神灰暗。

一旁的祝卓誠捶胸頓足,聲淚俱下:“祝某教子無方,一時不察,竟讓長子受他人唆使,犯下大錯。祝某心中愧疚難安,自覺對不起知府大人,對不起池州府百姓,這才捐銀五十萬兩,以期得到陛下、得到知府大人的寬恕,為長子贖罪......”

喬鈺輕嘖一聲:“真夠狠的。”

把責任都推到祝淩雲身上,給自己立一個毫不知情的可憐老父親形象,當真是好算計。

可惜有池州府商賈推波助瀾,祝氏惹了眾怒,這件事註定無法善了。

王通判吹胡子瞪眼:“祝卓誠這廝為了脫罪,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捐出五十萬兩,怎麽到他嘴裏反倒成了贖罪?這簡直是倒反天罡!”

曲通判附和:“當時就該拿了祝淩雲下獄,殺雞儆猴!”

林同知卻道:“祝淩雲並未成功,只能算作盜竊未遂,官府沒法拿他下獄。”

眾人啞然,還真是這樣。

大商律法中,除了殺人未遂,其他任何未遂都算不得犯罪。

府衙門外,祝卓誠揚聲道:“除此之外,祝某願捐銀五千兩,為府城大街小巷鋪設水泥路!”

話音落下,預想中百姓歡呼雷動、感恩戴德的場景並未出現。

放眼望去,圍觀百姓一臉不屑地看著他,眼裏燃燒著怒火。

“誰稀罕你的水泥路?就算你不捐銀,我們每人幾個銅板,也能湊夠鋪路的錢!”

“知府大人礙於那五十萬兩,迫不得已咽下心酸苦楚,由著竊取他心血的祝淩雲逍遙法外。你這個當爹的倒好,不僅沒將他送進大獄,反而施舍一般說什麽要捐錢修路。覬覦水泥制法,還利用水泥換取大家的原諒,我們是什麽很賤的人嗎?”

“負荊請罪有什麽用?你若真心悔過,早在發現祝淩雲竊取水泥制法的第一時間阻止他。”

“將祝淩雲下獄!”

“拒絕負荊請罪,將祝淩雲下獄!”

“下獄!下獄!”

祝卓誠在人聲鼎沸中傻了眼,祝淩雲亦然。

答謝宴當晚,祝淩雲挨了家法,徐氏因五十萬兩氣暈,醒來後差點沒把屋頂掀了,鬧騰到天亮才消停。

祝卓誠招架不住,索性不搭理徐氏那個瘋婆娘,躲在書房稍微瞇了會兒,醒來後打算出去籌錢。

誰料還沒出門,先被重磅驚喜砸個正著——

祝淩雲賄賂衙役,意圖竊取水泥制法,他為了息事寧人,向國庫捐銀三十萬兩的事情一夜之間傳遍府城。

祝卓誠:“!!!”

這份驚喜過於厚重,砸得祝卓誠兩眼發黑,當場厥了過去。

醒來後,他立刻派人去查,究竟是哪個龜孫子把事情捅出去的。

經調查發現,除了喬鈺為首的府衙官員和榮家,參加答謝宴的所有商賈都摻和了一腳。

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人太多,祝卓誠想禿了腦袋,也沒想出始作俑者是誰。

祝卓誠也懷疑過宰了他五十萬兩的喬鈺,但是什麽也沒查出來,只好不了了之。

有關祝氏的不利傳言日益喧囂塵上,祝卓誠每次外出,都會被人指指點點,對方鄙夷的眼神讓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,險些氣得原地投胎。

最終,在徐氏的提議下,祝卓誠決定將祝淩雲推出來。

犧牲一個庶長子,保住祝氏全族的名聲,不虧。

祝卓誠一邊籌錢,一邊承諾祝淩雲,只要他在府衙門前負荊請罪,就把十間鋪子轉到他的名下。

十間鋪子值不少銀子,每年的盈利也十分可觀,祝淩雲可恥得心動了。

父子二人各懷鬼胎,一拍即合,便有了今日這場戲。

在他們的設想中,只要祝淩雲負荊請罪,祝卓誠將姿態放到最低,再捐出一筆錢,為府城修路,對祝氏不利的謠言自會不攻而破。

誰承想,官府尚未表態,百姓先抗議了。

“將祝淩雲下獄!”

“下獄!下獄!”

呼喊聲震耳欲聾,刺破雲霄。

更有甚者,仗著密集的人群遮掩,從籃子裏掰下一片被蟲蛀過的菜葉子,啪嘰砸到祝淩雲臉上。

祝淩雲:“......”

緊接著,又一片爛菜葉迎面砸向祝卓誠。

祝卓誠躲閃不及,吃了一嘴泥,青筋暴起,恨不得宰了這些不知死活的人。

“知府大人一心為民,憑什麽受委屈?只要我們在一天,誰也別想欺負知府大人!”

“下獄!”

“讓祝淩雲下獄!”

百姓聲勢浩大,步步緊逼。

眼看場面逐漸失控,林同知極力壓下揚起的嘴角:“大人,您打算怎麽辦?”

曲通判:“還能怎麽辦?祝家父子激起民憤,除了將祝淩雲下獄,關個幾天,別無他法。”

王通判:“那五十萬兩......”

喬鈺風輕雲淡道:“進了府衙的東西,哪有歸還的道理?便是本官答應,陛下也不會應。”

既是捐給國庫,就是朝廷的東西。

民不與官鬥,更遑論一朝天子。

“本就是祝淩雲有錯在先,祝卓誠借捐銀為其遮掩,我們只是順應民聲罷了。”

“至於祝卓誠那邊,商人重利,等投資了石灰廠,年底分得盈利,再多的怨言也沒了。”

“這就是傳說中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嗎?”

“唔......沒錯,就是這樣!”

林同知鬥膽,戳了戳知府大人:“大人,您該去了。”

喬鈺嗯一聲,擡步走出府衙。

“知府大人!”

“知府大人出來了!”

喬鈺擡手,呼喊聲戛然而止,耳朵總算得以清凈。

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看著知府大人。

喬鈺斂眸,與祝淩雲對視,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不忿與痛恨,神色未改分毫:“祝大公子,本官先前沒有追究你意圖竊取水泥制法一事,是因為你的計劃中途折戟。”

祝卓誠皺眉,心道不妙。

“你不僅讓你的父親,祝老爺失望,更是讓祝氏在本官心目中的好印象大打折扣。”

“本官不知因何緣故,你的所作所為傳得滿城皆知,但可以確定的是,這件事反響甚大。”

“以防有人效仿,為石灰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,本官決定關押祝淩雲十日,以儆效尤。”

“祝淩雲,你可有異議?”

祝卓誠懸在半空的心落地,看向負荊請罪的祝淩雲。

十天而已,想想十間鋪子。

祝淩雲緊咬腮肉,血腥味在口中彌漫。

這一刻,他無疑是恨的。

恨自己沒用,恨自己是個庶子,只能任由父親和嫡母擺布。

恨父親翻臉無情,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袒.胸.露.乳,臉面丟盡。

恨喬鈺出爾反爾,收下祝氏的五十萬兩,卻為了一群賤民,要將他關押十日。

可是再恨,他又能怎麽樣?

他無力反抗,也無權反抗。

“草民t並無異議,多謝知府大人網開一面。”

喬鈺微擡下頜,衙役取下荊條,將不知從哪找來的衣裳披在祝淩雲身上,帶他前往府衙牢獄。

“好!”

“知府大人英明!”

百姓歡呼,祝卓誠臉色忽青忽白,強忍掉頭就走的沖動,笑著道:“大人,這是草民捐給國庫的五十萬兩白銀,請您清點。”

喬鈺勾唇:“多謝祝老爺捐銀,稍後本官自會派人清點。”

“能為大商盡綿薄之力,是祝某的榮幸。”祝卓誠感覺自己在百姓眼裏像是一只滑稽的猴子,醜態畢露,只想立刻離開,“五十萬兩既已送到,草民便告辭了。”

喬鈺頷首,祝卓誠帶著祝府的仆從離開。

衙役搬運裝白銀的木箱,百姓一邊唏噓感嘆,一邊問喬鈺:“大人,石灰廠已經建得差不多了,草民鬥膽想問一問,石灰廠需要做工的人嗎?”

此言一出,無數人附和追問。

“我也想問。”

“大人,我力氣大,什麽臟活累活都能做!”

所有人支起耳朵,滿眼期待地看著喬鈺。

“石灰廠正式開張前,本官會組織一次招工,凡是符合條件的,都可以去石灰廠指定地點報名。”喬鈺話鋒一轉,“事先聲明,並非報了名就一定會被選中,同理,並非落選了就沒機會了。”

“太好了,到時候我一定要去報名!”

“我也是!”

喬鈺笑笑,揚聲道:“今日之事到此為止,諸位請回吧。”

百姓們應聲,懷著激動作鳥獸散去。

-

如此又過十日。

最後一名商賈送來五萬兩白銀,知府大人掐指一算,是時候再次廣邀商賈,商議投資石灰廠一事了。

喬鈺睨了眼手邊堆積如山的公文,打消親力親為的念頭,叫來王通判。

“本官需要和同意投資的商賈簽訂一份協議,協議中需要囊括投資金額、盈利分割、管理權限......”

喬鈺回憶前世的合同,掰著手指如數家珍,王通判奮筆疾書,在紙上速記協議條例。

語畢,喬鈺問:“可記下了?需要我再說一遍嗎?”

王通判搖頭:“下官都記下來了。”

喬鈺嗯一聲,又道:“協議是一式兩份,按照商賈人數的雙倍,以防簽訂時出錯,還要多準備幾份。”

“是,下官明白了。”

“很好,去吧。”

兩個時辰後,王通判將厚厚一沓投資協議送到喬鈺桌上:“大人,請過目。”

喬鈺看完,遞給王通判一個讚許的眼神:“不錯,簽訂協議的事就交給你了。”

王通判:“......?”

笑容逐漸消失.jpg

所以說,他丟給高大人的回旋鏢,這次紮到自己身上了?

回到廳堂,得知知府大人對王通判委以重任,一眾同僚嘎嘎樂,笑得前仰後合。

王通判冷笑:“借用知府大人的話,回旋鏢雖遲但到,你們一個都逃不掉。”

所有人:“......”

當天下午,喬鈺以知府的名義發出請帖。

各家商賈收到請帖,頓時如臨大敵。

“不會還是讓我們捐銀子吧?”

“喬鈺這廝別太過分!”

“五萬又五萬,這是要掏空我老陳家的家底嗎?”

可即便有諸多不滿,一府長官設宴,商賈們哪敢拒絕,只得懷著一百二十分的抗拒前去赴宴。

誰料,喬鈺設宴並非為了從他們兜裏摳錢。

“諸位捐銀百萬,喬某感懷在心,連夜將這一消息上書京中。”

“今夜邀請諸位前來,是為了商議這筆銀子的去處。”

“目前有兩個選擇,一是由本官派人護送進京,歸入國庫,二是以投資的方式,將銀子投入石灰廠,本官會根據諸位的投資金額,在年底分出相應比例的盈利份額。”

“投資石灰廠?”

“盈利份額?”

“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。”

比起銀兩歸入國庫,只得一個慷慨大方、樂善好施的虛名,以他們經商多年的眼光和判斷力,石灰廠一旦走上正軌,它所帶來的利益是難以想象的。

否則祝氏也不會鋌而走險,竊取水泥制法。

“祝老爺,今日令郎出獄了吧?”

“令郎遭此大劫,祝老爺可要讓他好生將養。令郎雖年輕力壯,但是十日牢獄之災也不是鬧著玩的,獄中陰冷,夜間尤甚,很容易留下病根。”

祝卓誠:“......”

你們家住海邊的不成,管這麽寬?

祝卓誠按捺住將酒潑到對方臉上的沖動,皮笑肉不笑:“諸位放心,祝某會請大夫為犬子好好調養的。”

五十萬兩讓祝氏元氣大傷,又因水泥一事名聲有損,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,連這些個小商小販都敢踩他一腳。

祝卓誠聽著王通判講述所謂的“官商合辦”,端起酒杯,仰頭一飲而盡。

可他們是不是忘了?

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祝氏的落魄只是一時。

有徐氏和礦山,覆興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
終有一日,祝氏要成為皇商,將榮氏踩在腳下,成為天下第一富!

“......有關官商合辦的情況,大致就是這些,諸位還有什麽疑問嗎?”王通判結束講解,“本官定將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”

席間眾人竊竊低語。

商賈同左右交談,分享彼此的意見和看法。

“大人,按照您的說法,石灰廠一年的盈利,朝廷占七分,商賈占三分,草民捐銀五萬兩,所得盈利是否從以上的三分盈利中分割?”

“沒錯。”

“大人,您說每家都可出一人參與石灰廠的管理,若是有人監守自盜,貪汙受賄,甚至是對外洩露水泥制法,又該如何處置?”

“官府會成立專門的監察部門,以上情況一經發現,輕則褫奪職權,重則牢獄之災,牽連族人,至於您所說的水泥制法洩露......”王通判頓了頓,“知府大人為大家準備了保密協議,凡是違背協議之人,除罰款十萬兩白銀,還將徒三十年。”

罰款十萬?

徒三十年?

眾人嘴角抽搐,喬鈺這廝真夠狠的。

個別別有用心的商賈訕笑:“罰銀十萬......是不是太過火了些?”

王通判面帶微笑:“只要嚴守秘密,就可以省下十萬兩白銀,穩賺不賠的買賣,何樂而不為?”

商賈們:“......”

接下來,他們又針對官商合辦提出諸多問題。

問題極具專業性,且非常刁鉆,幸好王通判早有準備,否則真被他們問住了。

答疑環節結束,王通判回到座位上,抹去額頭的虛汗,長吐一口濁氣:“累死了。”

氣還沒喘勻,侍者將一杯酒放到他面前。

王通判不明所以,向侍者投去疑惑的眼神:“這是?”

侍者出言解釋:“知府大人親手斟的酒,特讓奴才給您送來,還讓奴才轉告您,王大人辛苦了,喝杯酒解解乏。”

短暫的楞怔後,王通判嘴角咧到耳朵根,向喬鈺拱手稱謝,一杯酒下肚,頓覺神清氣爽。

王通判捏著酒杯,小聲咕噥:“我好像明白......”

明白高大人為何每次氣得跳腳,卻還是任勞任怨,老老實實接手差事。

原因無他,知府大人深谙恩威並施的道理,先是給予你沈重一擊,再三言兩語將你誇得飄飄然,分不清東南西北。

精神層面得到滿足,自然願意為知府大人沖鋒陷陣。

王通判忽而瞪大雙眼,不可思議地偷瞄喬鈺,迅速低頭:“乖乖,我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!”

知府大人他......細思極恐!細思極恐啊!

王通判夾緊剛翹起來的尾巴,決意誓死守住知府大人真面目的秘密。

......

宴席持續了三個時辰之久。

除了半個時辰的講解和答疑環節,剩餘兩個半時辰則是考慮是否投資石灰廠,以及簽訂協議。

除了十來位謹慎過頭的商賈,其他人都同意將本該捐給國庫的銀子投入到石灰廠。

一件好處和兩件好處,這個賬他們還是會算的。

而這一切,都在喬鈺的意料之中。

“本官方才算了下,在座四十二人,共投資八十七萬兩白銀,根據官商的七三分成,諸位每年的分成則是......”

喬鈺侃侃而談,流暢無誤地報出一連串數字,直聽得底下人目瞪口呆。

“這這這這是心算?”

“所以知府大人算對了嗎?”

“我的是對的。”

“恐怖如斯!”

林同知和曲通判對視一眼,不自覺昂首挺胸。

驕傲.jpg

喬鈺說完,呷一口酒:“諸位若是沒有疑問了,就可以在投資協議上t簽字畫押。”

“協議一式兩份,諸位在兩份協議上簽字畫押,上交後再由本官代表官府簽字畫押,五日之後,諸位將收到屬於你們的那份協議。”

“請務必將協議保存好,它是年底支取盈利時的證明。”

王通判將投資協議分發下去。

商賈們確認無誤,幹脆利落地簽字畫押。

八十四份協議到手,大商首個官商合辦的產業——池州石灰廠正式創立。

-

十一月十八,官府張貼出一則告示。

告示上紅紙黑字,明明白白寫著“石灰廠招工”。

石灰廠首次招工,不僅招收男工,還招收少量女工。

男工的年齡限制在十六到四十五歲,身體康健,不可有傳染性疾病。

女工的年齡限制在二十到四十五歲,身體康健,不得有傳染性疾病,負責石灰廠全體工人的飯食,順便做一些輕巧的活計。

告示引來全城百姓圍觀。

衙役立在告示旁邊,放聲朗讀告示的內容。

“招收男工也就罷了,為什麽還要招收女工?”

“你個呆子,有些人家男人不頂用,自然要女人頂上。”

“那為什麽男工十六歲到四十五歲,女工卻是二十歲到四十五歲?”

“二十歲以下的女子好些尚未嫁人的,難道你就放心自家姑娘到男人紮堆的石灰廠幹活兒?”

答案不言而喻。

“天爺啊,男工女工的月俸居然有四百文錢!”

“我以前累死累活,手上磨得全是血泡,一個月也就三百文。”

“除了月俸,石灰廠還免費提供午飯,夏季有綠豆湯,冬季有姜湯。”

“乖乖,這待遇......我要是能選上,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換!”

張大媳婦聽衙役讀完一遍告示,狠狠心動了,退出人群直往家跑。

“桂姐兒!桂姐兒!”

張大媳婦的閨女,桂姐兒正坐在朝陽的屋子裏繡手帕。

聽到她娘的聲音,桂姐兒探出頭:“娘,您叫我作甚?”

張大媳婦笑瞇瞇地進門,將石灰廠招工的事兒告訴閨女:“桂姐兒,你說娘去試試咋樣?”

三十八歲,身體康健,無傳染性疾病。

可不正符合石灰廠的招工標準!

桂姐兒拿著繡繃的手收緊,抿緊嘴唇,渙散的眼神落在虛空,覆又聚焦,手指頭摩挲著手帕上的荷花,輕聲問:“娘,我......我也想去試一試。”

張大媳婦楞了下,小心翼翼地問:“桂姐兒,石灰廠裏男人多,你......”

桂姐兒深吸一口氣,嗓音清脆,又莫名沈重:“總要適應的,不是嗎?娘,我不能一輩子都在家裏。”

張大媳婦鼻子一酸,眼淚啪嗒流下來。

兩年前,桂姐兒被進城的屠家寨水匪擄到島上,關在地窖裏,直到今年二月,知府大人帶兵剿匪,桂姐兒才被救出來,和他們一家團聚。

張家人不曾過問桂姐兒在屠家寨的遭遇,但是從桂姐兒灰暗麻木的眼神,形銷骨立的身體,對父親張大還有兩個兄長的抵觸、恐懼,他們或多或少可以猜到一些。

回到家的幾個月裏,除了舉家搬到府城,桂姐兒一次都沒出過門。

為了給家裏人減輕負擔,桂姐兒每天做繡活,請兩個嫂子代為轉賣。

桂姐兒說,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,快活似神仙。

但是知女莫若母,張大媳婦曉得,桂姐兒其實心裏並不開心。

這些日子裏,張大媳婦一直提心吊膽,只要閑下來,就陪在桂姐兒身邊,生怕她想不開,有個三長兩短。

誰承想,今日桂姐兒竟提出這個要求。

“娘,我如今二十有一,符合石灰廠的招工條件。我又不打算嫁人,報名時就說我死了男人。”桂姐兒放下繡繃,“在石灰廠做飯,順便做些輕巧的活計,比整天做繡活輕松多了,不是嗎?”

張大媳婦又想哭了:“你若是想去,那就去吧。”

桂姐兒笑了,用力點頭:“好,謝謝娘。”

......

十一月二十五,石灰廠建成。

喬鈺攜府衙官員到場。

“知府大人,林大人,曲大人,高大人......多日不見,近來可好?”

高同知笑著迎上來,經過多日的風吹日曬,他黑瘦了不少,眼睛卻很亮,充滿喜悅。

看來高大人十分享受在城郊的日子,日後類似的差事就交給他好了。

喬鈺眼角眉梢掛著笑,如沐春風般和煦,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。

高同知正與同僚寒暄,忽覺後背一涼,警惕地四下張望。

他什麽也沒發現,但是那種被人算計的不祥預感如同跗骨之蛆,實在是難受極了。

高同知摸了下胳膊,撫去上面的雞皮疙瘩,看向知府大人。

知府大人眼裏盛著笑,像是狡猾的狐貍在思考如何算計人。

高同知警鈴大作,原來方才的危機感不是錯覺。

知府大人他又在打什麽壞主意?!

高同知心亂如麻,勉強維持鎮定:“大人,只等您點燃爆竹,便可掛上牌匾。”

“好。”

喬鈺應聲,用火折子點燃爆竹。

衙役登高,將寫有“池州石灰廠”的牌匾高掛在門頭上。

爆竹聲喧囂熱烈,散發出的光亮與朱紅色牌匾交相輝映。

石灰廠周遭,一片人山人海中,爆發出響亮的喝彩聲。

喬鈺正過頭,揚聲道:“即日起,池州石灰廠正式建成,諸位可自行前往報名點。”

“好!”

“沖啊!”

知府大人一聲令下,前來報名的百姓一窩蜂湧向石灰廠大門左邊的報名點。

“哎呀,你拽我作甚?”

“別扯我頭發!”

男工在左,女工在右。

但是所有人混作一團,扯頭發、踩鞋子、拽衣裳......為了給競爭者拖後腿,使出渾身解數,可謂無所不用其極。

高同知看得眼皮狂跳,站到石頭上振臂高呼。

“不要擠不要搶,慢慢來!”

“莫要拉扯踩踏,當心受傷!”

“我說你們幾個,怎麽還動上嘴了?”

“不準動手動腳,不準咬人!”

在高同知鍥而不舍的喝止聲中,混亂的場面總算恢覆秩序。

但也只是稍微好了一點。

張大媳婦護著桂姐兒往前,板臉瞪眼,像只護崽子的母老虎。

“擠什麽擠?”

“讓讓,都讓讓!”

“跑什麽跑,急著去投胎吶?”

張大媳婦眼觀六路,耳聽八方,忽然瞧見一張熟悉的人臉。

“呦,這不是王二嬸子?你當初口口聲聲說不稀罕水泥,怎麽也來石灰廠報名?”

張大媳婦是個大嗓門,這一聲引來無數人側目。

“這人我認得,還有那邊幾個,當初清池大街鋪設水泥路,就數他們罵得最兇。”

“不稀罕水泥還來報名?滾滾滾,趕緊滾!”

被點名的幾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,王二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面子,梗著脖子說:“我是說過不稀罕水泥,可又沒說不來做工......”

張大媳婦啐了她一口:“你當時可說了,但凡碰水泥一下,你就是狗,包括那幾個,也都說了類似的話。”

“既是來石灰廠做工,怎麽可能不碰水泥?你當我們是傻子不成?”

“好個不要臉的,臉皮可真厚!說知府大人的不是,還想來石灰廠做工掙錢,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?”

“滾!給我滾!”

“不許來石灰廠做工,這裏不歡迎你們!”

眾人步步緊逼,嚇得王二嬸子等人連連後退。

“汪汪汪!”

忽然,人群中傳出幾聲狗叫。

循聲望去,竟是被驅趕的人之一。

張大媳婦傻了眼:“你這是幹啥呢?”

中年男子因羞恥臉色漲紅,生怕旁人聽不見,又硬著頭皮叫了幾聲:“汪汪汪!”

叫完之後,搓著衣角問:“這下我可以報名了嗎?”

百姓們何時見過這等操作,和張大媳婦一樣傻了眼。

王二嬸子幾人卻是靈機一動,為了一個月四百文錢,算是豁出去了,眼一閉嘴一張——

“汪汪汪!”

“汪汪汪!”

“汪汪汪!”

一時間,石灰廠外狗叫聲此起彼伏。

如同滾滾驚雷,劈得眾人呆若木雞,魂飛天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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